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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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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年後。

這兩年發生了很多事,首先是經過葉明琛九個月小心翼翼地呵護,方蘭珠終於在差點歇斯底裏地痛罵準爸爸一頓前,將孩子順利生下來了。

生產當天,葉明琛一直陪在產房內,當他將一身皺巴巴宛如紅皮猴的嬰兒抱在手上時,只覺得一顆心都酥化了,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雖然孩子不如他預期,不是個嬌滴滴的漂亮女嬰,而是個哭聲中氣十足的男孩,但在見到寶寶的第一眼,他便深深地愛上了。

方媽媽、方子奇和周恬心都是隔天便迫不及待地趕來探望媽媽和寶寶,方子奇聽說是個男嬰,馬上跟姊姊預約下次一定要生個可愛軟萌的外甥女給他玩,方蘭珠一面笑嗔他不如以後自己跟老婆生一個,一面意有所指地望向周恬心,鬧得她整張臉暈紅得像顆蘋果。

偏偏方子奇還不覺得自己被嘲笑了,相當認同地點點頭,投向周恬心的目光充滿某種熱烈的期盼。

這對姊弟戀情侶,在方子奇退伍後,便正式公開交往了,方蘭珠和葉明琛早就料到,自然毫不意外,讓他們訝異的是,就連方媽也早就知道這回事,一臉淡定。

「我還在想,你們到底要忍到什麽時候才肯跟我說呢!」

老人家比他們想象的開明多了,一點都沒在意周恬心比自己兒子年紀大,反而勉勵兒子要努力奮發向上,將來像葉明琛一樣,做個讓老婆有安全感的好丈夫,讓孩子能放心依賴的好爸爸。

老媽都這麽發話了,方子奇自然是全力以赴,跟周恬心商量過後,他決定接受姊姊的建議,前往小琉球學習培育珍珠,在方蘭珠細心指導下,他很快便上了手,如今已是鄧老夫婦最得力且信任的好幫手。

就在上個月,養殖場采收了經由方蘭珠技術指導後養成的第一批珍珠,雖然成色質量都還達不到她的預期,但鄧老夫婦已是興奮得不得了,直說從沒見過色澤如此潤亮、形狀如此飽滿的上等珍珠!

這批珍珠幾乎全數供應給明珠樓,方蘭珠早就繪好了設計圓,只等著自家產的珍珠出來,讓老趙帶出的幾個年輕有為的工匠細心琢磨,做出最精巧細致的首飾成品。

其中有不少款式是店裏熟客預訂的,熱騰騰的成品一出來,她們立刻戴上在各個社交場合炫耀,當下又興起一股追捧的風潮,明珠樓的招牌在業界更加響亮了,不僅是一般粉領族認可的頂尖流行首飾品牌,就連許多上流社會的名媛貴婦也對方蘭珠設計的作品十分喜愛。

明珠樓愈是蒸蒸日上,葉念中便愈是為自己當年趕葉明琛離開葉家的決定感到後悔,當時他的確很嫌棄方蘭珠的出身,認為她配不上自己優秀的兒子,可如今人家憑借自己的能力及才華在珠寶界闖出一片天,他不得不感覺老臉有點窘得發熱。

更何況這個兒媳婦還替葉家生下了長孫,葉元承,自從承承出生後,葉念中每個月都會找足各種借口去探望這個寶貝孫,說也奇怪,葉明琛和葉文華小的時候,他從來不會想抱抱他們,可對隔了一代的承承,他真是巴不得天天都能抱上幾回,摸摸小嬰孩軟嫩的小臉頰,看那小小的嘴兒吐著泡泡,聽他用那細綿綿的幼嗓喚爺爺。

第一次聽見葉元承喊自己爺爺,並且用那小嘴輕輕地親自己臉頰一口時,葉念中只覺心房震撼,霎時有股沖動想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搬來給這個孩子。

對葉明琛,甚至葉文華,他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,只有每回見到他都會笑出唇角一對小渦的葉元承,令他忍不住滿心疼愛。

或許,是他老了吧!

為了想天天見到自己的孫子,葉念中更急著想催葉明琛回葉家了,為了引誘長子答應,他甚至提出以四葉珠寶總經理的職位作為交換。

沒想到葉明琛只是淡淡一句他沒興趣,便拒絕了,眼看長子一心投入和朋友合開的建築師事務所,在建築界也逐漸闖出一番名號,葉念中不禁心中發慌,看老是闖禍的次子葉文華便越發不順眼。

在挪用公款的醜聞後,葉文華頗是安分守己了一陣子,在許芬芳百般懇求之下,葉念中一時心軟,又讓小兒子回到公司,本來說好從基層做起,但終究磨不過母子倆,還是給了他業務部副理這個頭銜。

起初葉文華做得還不錯,他原本就有幾分舌燦蓮花的本事,哄得客戶很滿意,給了他幾張大訂單,哪知某天他陪客戶應酬時遇見一個從前在學校不對盤的老同學,那同學拿他挪用公款的事譏嘲了幾句,他竟當場跟對方打起架來,鬧到警察局,事情上了報紙,客戶覺得大大丟失了顏面,氣得取消訂單。

接著便是菲律賓那間養殖場的事,為了培育出最頂級的黃金珍珠,葉文華不停游說董事會增加投資,升級設備,擴大育苗。

董事會評估過後,也覺得可行,便決定跟銀行貸款以便投入更多的資金,孰料才剛過兩個多月,菲律賓那邊就因為強烈臺風引發海嘯席卷沿海,那間養殖場因而淹沒全毀。

這筆重大的投資失利,重傷了四葉珠寶,甚至傳出有買家想乘虛而入收購四葉珠寶的消息,眼看公司面臨草創以來最大的危機,葉念中氣得差點中風,痛打小兒子一頓,將他踢出公司,並急召大兒子回來共商大計——

「明琛,回公司來吧!四葉現在需要你,我也需要你,難道你忍心讓爺爺辛苦留下來的公司毀在我們手上嗎?」

葉明琛黯然無語。

面對急出滿頭白發的父親,他不能無動於衷,縱然父子倆感情向來疏離,但再怎麽樣他們之間都有血緣關系,無法輕易斬斷。

更何況,他的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四葉珠寶倒下,這是爺爺畢生的心血,也是爺爺臨終時對他唯一的托付。

他考慮了很久很久,終於下定決心。「我知道了,我會回來。」

****

聽說葉明琛被葉念中召回四葉珠寶,方蘭珠便猜到會發生什麽事。

葉文華game over了。

造成公司那樣慘痛的損失,葉文華就算不被開除,也沒臉在這個業界待下去了,他已經在四葉珠寶繼承人之位的競逐中宣告出局。

這是他應得的報應。

雖然一切的發展正如方蘭珠所預料,但她並未因此感到松了一口氣,也不覺得心頭有一絲絲喜悅。

葉文華倒了,可葉家還沒倒。

只要葉家不倒,只要葉念中對這個兒子還稍稍有些許顧念,葉文華隨時會有卷土重來的機會。

真正能斬草除根的做法是讓四葉珠寶破產,沒了這枚魔戒,想必葉文華母子也會死心,不再爭權奪利。

可是要她勸自己的丈夫別回去收拾爛攤子,她又實在不忍,她明白葉明琛對父親仍是有愛的,對四葉珠寶也有一份責任與留戀。

如果這時候要他置身事外,他一定會很痛苦,而她舍不得他痛……

思及此,方蘭珠幽幽地嘆息。

算了,如果明琛想回去,就讓他回去好了!

「承承,你說媽咪這樣做對不對?讓爸爸回葉家幫忙好不好?」

方蘭珠伸出一根手指,逗了逗正曲著兩條小肥腿,坐在地上玩玩具車的小男生,才一歲多大的小孩子臉蛋嫩得像剝殼的雞蛋,滴溜溜的墨瞳靈動有神,笑的時候露出幾顆細白的小乳牙,萌得可愛。

小元承根本聽不懂媽咪在說什麽,只是一面滾動著玩具車輪,一面奶聲奶氣地喊著。「媽咪媽咪,車車快跑!」

「好,車車快跑。」方蘭珠忍不住笑,朝兒子伸出雙臂,小元承很懂得撒嬌,立刻丟下車車,飛撲進媽咪懷裏,小嘴濕濕地在媽咪臉頰親了一下,然後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。「媽咪親親。」

「乖兒子!」方蘭珠笑讚,用力琢吻兒子的小臉蛋。

小元承樂呵呵地笑,一旁的保母看著母子倆溫馨的互動,也笑彎了眉眼。

方蘭珠工作忙,兒子三個月大時便請了保母幫忙照顧,這個保母是周恬心的同事介紹的,年紀將近五十歲了,幾個孩子都已經長大,在育兒方面算是相當有經驗,也很細心溫柔。

有時候方蘭珠想帶兒子出門,便會讓保母一起跟著,今天也是她們倆正在逛街幫小元承買新衣服時,接到葉明琛的電話,說是爺爺很想念寶貝孫,要她帶著小元承過來公司等,陪爺爺吃晚飯。

方蘭珠知道葉明琛肯定是在跟父親談怎麽幫葉文華收拾殘局的事,也不去打擾他們,到了公司便待在葉明琛以前的辦公室。

跟兒子玩了一陣,方蘭珠感覺他褲子有點濕濕的,莞爾一笑。「哎呀,你這個傻孩子,又偷尿尿了對吧?」她壞心地戳了戳兒子的嫩臉蛋,他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,害羞地把整張小臉埋進媽媽的胸懷裏。

「太太,我來幫他換尿布吧。」保母立即自告奮勇,方蘭珠對她搖搖頭,示意自己來換即可。

剛剛替兒子換好尿布,享受了他一個感謝的親吻,方蘭珠正要說話,保母忽地臉色一變,她訝異地順著保母的視線回頭,這才發現葉文華不知何時站在門口,滿臉憔悴,死氣沈沈。

她神情一冷。「有事嗎?」

「我有話跟你說。」葉文華看都不看小桎子一眼。

方蘭珠蹙眉,轉身叮嚀保母好好照看孩子,便跟著葉文華來到走廊轉角僻靜處。

「你不是被公公開除了嗎?怎麽還在公司?」輕描淡寫似的一句問話,當下便惹惱了葉文華。

他倏地抽氣,臉色發黑,雙眸噴火,近乎憤恨地瞪著她。

「你不用這樣看我。」她語氣淡漠。「當初是你自己做了錯誤的投資,造成公司巨額損失當然要負責。」

「不應該是那樣的!」葉文華咬牙反駁。「我的判斷沒錯,那間養殖場能賺錢,那是天災,是意外,不是我的錯!」

「是意外是人為都好,總之如果不是你當初一意孤行地投資,甚至不惜挪用公款,今天四葉珠寶也不用面臨破產的危險。」方蘭珠直視面前行將崩潰的男人,言語如刀,犀利而冷酷。「大丈夫敢作敢當,你一再逃避負責任,只會讓人更瞧不起。」

「你!你這意思是……」葉文華全身顫抖,臉色忽青忽白。「你瞧不起我?」

她冷笑不語。

這反應夠明顯了,葉文華只覺得整個人快發狂,如今想來,自己會在事業上如此不順,一開始便是起因於在小琉球跟她打那個賭。

「這一切該不會都是你搞的鬼吧?我就想怎麽會那麽剛好,我想買養珠場時,就有一間送上眼前……該不會是你計劃的吧?難道你一開始就設計我?!」葉文華完全是胡亂猜想,可他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的怨天尤人,竟然就是真相。

方蘭珠靜靜地註視他,她愈是冷靜,他愈覺得自己快崩潰,怒火瞬間在胸臆翻騰,他上前一步試圖攫住她,她卻是機靈地側身閃過。

「葉文華,你放尊重一點,不然我要喊人來了。」她冰冷地警告。

葉文華聞言一窒,這才驚醒現在兩人是在公司,而他禁不起再一次承受醜聞的打擊。

他粗重地喘息,像頭受困的野獸,握拳狠狠重槌墻壁,發洩心中的怒意。

而她依舊淡定,慢條斯理地揚嗓。「葉文華,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,我爸爸去世那天,你跟他在一起對不對?」

他猛然一震,擡眸驚駭地瞪她。

她靜定地回視他,明眸冷澈如刀。

兩人四目相望,半晌,他像是被什麽擊中似的,勉強從喉間擠出聲音。

「蘭珠,你在說什麽?我又不認識你爸……」

「別騙我了。」她嘲諷地打斷他。「其實你早在認識我以前,就跟我爸有接觸了,你想要他把那本養珠手劄賣給你,可他不肯賣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我調查過了,那天有個老人見到你跟我爸在公園裏爭論,雖然他後來先走了,不曉得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,但我猜是我爸心臟病忽然發作,而你故意置之不理,對吧?」

平靜卻緊迫逼人的質問像一陣陣落雷,毫無預警地劈向葉文華,他只覺得心跳狂亂。「蘭珠,你說話可要憑證據,這種指控很傷人。」

「我知道我沒有充分的證據,可你捫心自問,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?」

看著他猶疑閃躲的眼神,方蘭珠幾乎能確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,她用力咬牙,強烈的恨意在心頭翻攪。

可葉文華看著她,看到的卻是自己這幾年來對她的癡心妄想,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在失去這個女人後,他反倒對她產生了莫名的渴望?那一個個奇怪而荒唐的夢裏,她似乎本該是屬於他的,是他不懂得珍惜才錯過了她……

「蘭珠,你是愛我的。」他恍惚地低喃,也不知在說服她還是自己,一面試著握她的手。「我知道我以前傷害了你,你原諒我吧,我們重新再來,這一次,我會好好愛你……」

這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?

方蘭珠嫌惡地甩開他纏過來的手,一字一句如極地凍結的冰珠。「葉文華,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,跟你分手我很慶幸!我也很高興你終於得到報應了,不該是你的,你怎麽用盡卑鄙的手段都得不到,這場四葉珠寶的繼承人戰爭,你輸了!」

這聲宣告宛如喪鐘,在葉文華耳際無情地敲響。

他怔怔地望著她,胸口仿佛破了個大洞,就連氣憤或懊惱都感覺不到了,只有徹底的虛無。

「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。」撂下話後,方蘭珠優雅地撤退。

直到這一刻,她才總算感覺到一絲覆仇的快意,想起在九泉之下的父親,她心口一酸,明眸瑩瑩閃爍淚光。

她到洗手間洗了把臉,確定自己臉上毫無異樣後,才走回丈夫的辦公室,可沒料到裏頭只有保母一個人。

「承承呢?」她問。

「剛剛他奶奶過來,說要抱他去看爺爺。」保母笑盈盈的,完全不曉得自己犯下滔天大錯。

是許芬芳嗎?她帶走了承承?

方蘭珠心跳乍停,只覺得一口氣順不過來,幾乎要斷氣。「所以你就讓她抱走了?我不是說過要你好好看著孩子嗎?你怎麽可以隨便將承承交給別人?」

「可是那是他奶奶啊。」保母愕然又委屈。

「她不是!」方蘭珠又驚又怒,轉身匆匆奔出辦公室。

方蘭珠來到董事長辦公室,秘書告訴她葉念中正召開緊急會議,和幾個高階主管密商,葉明琛也在會議室裏。

「辦公室裏都沒人嗎?董事長夫人呢?」

「夫人一早有來過,可現在人不在這兒。」

「那她人呢?」

「這……我也不曉得。」秘書見方蘭珠一臉慌張,忍不住問:「發生什麽事了?大少奶奶,你臉色不大好。」

方蘭珠深吸口氣,努力鎮定慌亂的心神,指示秘書。「你幫我去會議室跟明琛說一聲,承承不見了,我現在去找他。」

承承不見了?秘書震住,那不是董事長最寶貝的孫子嗎?她知道事態嚴重,立刻便前往會議室。

方蘭珠則是沿路問、沿路找,有個職員告訴她方才見到董事長夫人抱著孩子搭電梯上樓了。

許芬芳帶承承上樓了?

方蘭珠心念電轉,這整棟辦公大樓分別承租給不同的公司,樓上並不是屬於四葉珠寶的辦公室,她總不好把孩子帶到別人的公司去吧?還是……在屋頂的空中花園?

「沒錯!一定是在那裏。」她喃喃自語,顧不得職員驚駭的眼光,轉身便搭電梯直奔頂樓,推開安全門往外一瞧,果然看見紫藤花架下有一道模糊的人影。

她飛奔過去,正是許芬芳坐在花架下的涼椅。

「我兒子呢?」方蘭珠劈頭便是這麽一句,許芬芳柳眉一挑,還來不及回答,只聽見一道幼細的童嗓揚起。

「媽咪!」

方蘭珠心神一凜,順著聲音的來處望過去,她兒子困在玫瑰花圃中央,笨拙地想站起來,可卻不敢用手去撐玫瑰花枝。

「媽咪,痛痛!」他含淚訴委屈。

方蘭珠只覺得一顆心要迸出來了。「承承,你別動!媽咪去接你,你乖乖等著。」

她沖過去,穿過花叢,用自己的身子擋住玫瑰花枝上的棘刺,小心翼翼地將困坐在泥土上的兒子抱起來。

將小元承抱出玫瑰花圃後,方蘭珠立刻檢查兒子全身上下,見他衣褲上都沾了泥濘,細白幼軟的雙手被花棘刺了幾個洞,發紅出血,心疼得幾乎透不過氣。

「承承一定很痛,乖,媽咪替你呼呼。」她吹著兒子泛紅的手,眼眸陡然氤氳淚光。

小元承本來還想撒嬌幾句,擡頭一看媽媽掉眼淚了,反而著急了起來。「媽咪不哭,承承不痛。」說著,小手努力地往上擡,努力地想幫媽媽擦去剔透的眼淚。

方蘭珠一聲哽咽,差點崩潰了,她將兒子緊緊摟在懷裏,極力壓抑嗓音不發顫。「承承乖,媽咪不哭,媽咪帶你回去搽藥好不好?」

「嗯。」小元承乖巧地點頭,臉蛋埋進母親溫暖的頸窩裏。

方蘭珠抱著兒子站起來,朝坐在涼椅上的許芬芳望過去,眼眸瞬間冰冷。

許芬芳明知她氣惱,卻只是冷冷勾唇,施施然起身,與她相對而立。「方蘭珠,這下你懂了吧?」

方蘭珠用力咬牙,克制著自己不往這惡毒的女人臉上甩耳光。「什麽意思?」

「還不懂嗎?」許芬芳冷笑。「我只是想告訴你,不要以為你有了兒子就可以母憑子貴,這孩子能不能繼承葉家還是未知數呢!」

「你以為我希罕讓承承繼承葉家?」方蘭珠語聲冰冽。

「你少在我面前裝清高!我早就看出來了,當年你在明琛跟文華之間攪和,鬧得他們兩兄弟為你爭風吃醋,我就知道你看中了葉家少奶奶的地位,還說你不希罕嫁進來呢!結果還不是一樣嫁給明琛了?這孩子才多大?你就已經教會他巴結自己的爺爺,念中現在整天都念著他……」想起丈夫是如何偏疼這個孫子,口口聲聲都念著這是他的寶貝孫,許芬芳倏地頓住,眸中陡燃妒火。

方蘭珠觀察她的表情,約莫也猜出她的思緒。「如果公公知道你這樣對待承承,他會怎麽想?」

「我怎麽對待他了?」許芬芳狡獪地笑。「我是承承的奶奶,只是想帶他來花園玩,誰曉得他自己貪玩不小心刺傷了手指,這能怪我嗎?」

「你……」方蘭珠心海沸騰。

許芬芳出了口氣,感覺痛快多了,這陣子她被兒子接二連三闖的禍逼得快發瘋,至少在這個賤丫頭面前下下馬威也好。

「你最好保證自己以後能分分秒秒不離開這個孩子,否則……」許芬芳得意洋洋地威脅,眸光一轉,瞥見一道高大的身影,霎時震住。

是葉明琛,他不知何時來到屋頂,正往這個方向大踏步走過來。

「明琛,什麽時候來的?」他都看見了嗎?他該不會對付自己吧?許芬芳臉色刷白,這時才開始覺得慌,後悔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太沖動了,欺負葉念中也頗有成見的兒媳婦是一回事,可跟葉明琛打對臺絕對不是聰明的舉動,要是惹毛他……想著,她驀地全身發涼,強笑著說道:「你來了就好,那我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,先走了。」

目送繼母匆匆逃逸的背影,葉明琛深思地收攏眉宇,半晌,轉向老婆和兒子。

「蘭珠,承承,你們沒事吧?」

方蘭珠似是怨怒地瞪他一眼,悶不吭聲,倒是小元承朝爸爸伸出胖胖如藕節般的雙手。

「把拔抱抱!」

葉明琛連忙將兒子抱過來,小元承很會撒嬌,馬上將雙手攤給爸爸看。「把拔,花花有刺,承承痛。」

葉明琛接過兒子小手一看,赫然幾個細細紅紅的傷口,他倏地倒抽口氣,駭然往妻子望去。

「這是怎麽回事?承承怎麽會傷成這樣?」

方蘭珠冷哼,看都不看丈夫一眼,轉身就走。

葉明琛啞然,只得苦笑著跟上。

****

晚上回到家,由葉明琛負責替兒子洗澡,哄兒子上床睡覺。

葉明琛坐在嬰兒床邊,念繪本給兒子聽,這一整天下來,小元承已經很累了,沒讀幾頁就昏昏欲睡,不一會兒便閉上眼睛,小嘴張開,發出細細的呼嚕聲。

葉明琛笑著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,替他蓋好被子,將燈光調暗了,這才轉身離開房間。

方蘭珠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,也不知想些什麽。

葉明琛望著嬌妻冷凝的側臉,無聲地嘆息,方才在晚餐席間,夫妻倆幾乎不曾交談,她也沒跟公公提起承承被婆婆帶走的事,還是葉念中自己發現孫子手受傷,罵了兒媳婦幾句,承承才細聲細氣地為媽媽辯解,說是奶奶帶他去屋頂花園玩時弄傷的。

葉念中當場臉色變得很難看,方蘭珠仍是神情淡漠,什麽也不說。

夫妻結漓也三年了,葉明琛自然不會看不出妻子心頭堵著悶氣,他進廚房親自沖了一壺她最愛的花茶,端到客廳。

「喝一點吧。」他將玻璃茶杯遞給妻子。

她沒接,擡眸睨了他一眼便撇過頭去。

他自嘲地勾勾唇,在她身旁坐下,主動去摟她的腰,她扭了扭身子,終究抵不過他的力氣,只好由他抱在懷裏。

他擡手順了順她柔細的發絲。「生氣啦?」

她不吭聲。

他親了親她在燈光折射下近乎透明的耳朵,捺著性子問:「今天在屋頂,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麽?」

方蘭珠聞言,身子一僵,轉過臉來,冷澈的明眸隱約浮著一抹哀怨。「你猜不出來嗎?」

他微微一震。

她冷笑。「不要跟我說你不曉得你繼母安的什麽心,她故意帶走承承,把承承一個人丟在玫瑰花圃裏,你覺得她是什麽意思?」

葉明琛默然,其實他也猜到了,只是不願深思,他能理解妻子心頭的憤怒,「她不想你回到四葉,不想讓承承繼承葉家的財產,這樣你還要救四葉嗎?還要回葉家嗎?」方蘭珠仿佛看透了他的思緒,聲聲句句,犀利如刀。

葉明琛只覺得胸口一痛,腦海裏浮現的是今日發鬢如霜的父親苦求他回去拯救家業的臉孔,是爺爺臨終前不甘閉眼的表情。

他當然知道繼母和弟弟肯定是不希望他回葉家扮演公司的救世主的,尤其弟弟闖了這般大禍後地位岌岌可危,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被父親逐出家門……

「我聽說有買家想趁這個機會收購四葉珠寶?」方蘭珠幽幽地問。

葉明琛一凜,苦澀地抿抿唇。「你也聽說了?」

「恬心有個朋友在金融界專做這個的,他收到風聲後告訴恬心,聽說是一個香港的買家。」

「嗯,是有這回事。」

方蘭珠深深地看了丈夫好一會兒。「把四葉賣掉吧!把這個魔戒毀了,看他們母子倆還能怎麽興風作浪?」

葉明琛聞言震顫,忍不住皺眉。「蘭珠,我知道你生氣,可四葉是我爺爺畢生的心血……」

她用力掙脫他的懷抱,憤然起身。「就算我求你也不行嗎?」

他咬牙,眸光明滅不定,閃爍著覆雜的情緒。

她更氣了,沖口而出。「四葉和我們母子,你只能選一個!」

聽著最鐘愛的妻子撂下的狠話,葉明琛心如刀割。

隔天,方蘭珠便抱著兒子回娘家。

由於方媽一直不肯搬來跟小兩口一塊兒住,葉明琛和方蘭珠便在家裏附近找了間兩房一廳的大廈公寓,方子奇這陣子都待在小琉球沒回來,空出來的房間剛好就給方蘭珠住。

方媽見女兒一副打算長期抗戰的陣勢,大為擔憂,等問清楚小兩口是為了葉明琛該不該回四葉幫忙而吵架,更覺得女兒這是無理取鬧。

「蘭珠啊,你好好想想,再怎麽樣他都姓葉,是葉家的子孫,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家的公司倒閉袖手不管?你這是強人所難啊!」

「我沒要他完全不管,我只是建議他幹脆將四葉給賣了!也免得他那個繼母總是以為我們要跟葉文華爭家產。」

「唉,你話可不能這麽說啊!公司怎麽能說賣就賣?畢竟那也是他們家幾代的心血。」

方蘭珠抿唇不語,方媽勸不過女兒,只好私下通知女婿,葉明琛得知老婆帶著孩子回娘家,只能苦笑。

「媽,你就讓她跟你住幾天吧!等她冷靜下來我會去接她。」

就這樣,夫妻倆暫時過起了分居生活,葉明琛雖是忙著處理四葉的財務危機,每天卻也都盡量撥出時間去探望妻兒,方蘭珠不肯見他,他就借口自己是想念兒子,起碼陪兒子玩個半小時才離開。

他誠意十足,看在方媽眼裏,就更加為這個帥氣又體貼的女婿感到不舍,不時叨念女兒心太狠。

到了周末,方子奇回家探望母親,發現姊姊跟外甥也在,先是激動地說要替姊姊教訓姊夫一頓,轉身便要沖出家門,等方媽急急拉住他說清楚來龍去脈,他霎時楞住,一臉為難地轉向姊姊。

「姊,不是我不幫你,這件事……好像是你不對耶。」

見弟弟也不站在自己這邊,方蘭珠既懊惱又無奈。

沒有人懂得她心裏的驚懼,她是怕了,前世淒慘的遭遇仿佛仍歷歷在眼前,她錯嫁給葉文華,在葉家受盡羞辱,最後還被下了安眠藥鎖在山間別墅裏,在漫天大火中含冤而逝。

她想過只要葉文華得到報應,她可以放過葉家的,可如今是許芬芳不肯放過她,竟還拿承承的安危來威脅她。

她無法忍受!

所有前世的委屈與哀傷,都在那一刻化為熊熊焚燒的恨意,她甚至連葉明琛也恨上了,為何他偏偏是葉家人!如果他不是,她早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摧毀葉家!

她會親自去找一個最精明冷血的買家,來將四葉珠寶分解得支離破碎!

這明明是最好的覆仇時機,可她只能在一邊旁觀事態的發展,只能拿自己和兒子作為交換條件,懇求丈夫不去拯救葉家……

她恨透了這一切,真的好恨好恨!

在娘家住了幾天,她刻意不見上門探望的丈夫,也是怕自己面對他時會心軟。

她想逼他做個決斷,做出選擇,可他遲遲不肯給她一個明確的承諾,她更恨了,每個晚上都失眠。

直到這天夜裏,她接到葉明琛的電話。

「我在機場,要飛去慕尼黑。」他開門見山地說。「就是你去德國找我那一次,那時候我在當地認識了一個珠寶商,他去年買下了法國一個知名的珠寶品牌,銀行答應我,如果我能談到代理權,他們就會貸款給四葉度過這次財務危機。」

他還是決定救四葉……

方蘭珠咬牙,緊緊掐握手機。

「我跟爸說好,這是最後一次了,以後四葉無論發生什麽事,我都不會管,只要繼母一天留在葉家,我就不回去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蘭珠,這樣還不夠嗎?」葉明琛沙啞地嘆息。

方蘭珠深吸口氣,冷笑。「你這麽做有用嗎?承承是葉家的孫子,就算你說自己不回去,那承承呢?總不能不讓他見爺爺。」

葉明琛一窒,啞然無語。

「你這次不賣掉四葉,我就不相信下次四葉有難,你真能狠下心放著不管!到時候還不是找各種理由來哄我讓步?」

「蘭珠……」

「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,隨便你!」

語落,方蘭珠不由分說地掛電話,只覺得胸口又氣又悶,呼吸順不過來,只想肆意痛哭一場。

「媽咪~~」睡在床上的小元承被她吵醒了,軟軟地喚了一聲。

看著兒子茫然又可愛的小臉,方蘭珠心痛不止,走過去便將他抱進懷裏,成串滴落的淚水如鈴蘭花蕊,在風中淒楚地雕零。

「承承,你爸爸好壞,他是大壞蛋,壞透了!」

「媽咪!」小元承嚇到了,小手抓緊母親的衣襟。

感覺到兒子的驚慌,方蘭珠心緒更覆雜了,終於,她再也忍不住滿腔翻騰的酸楚,抱著孩子沖出房間,破碎著嗓音哭喊——

「媽,媽!你幫我打電話給明琛,你跟他講我們母子倆出事了,要他馬上回來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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